本报记者 严言 《 国际金融报 》（ 2015年04月13日 第 09 版）
柏可林 摄
华夏基金、海富通基金、兴业全球基金等国内知名基金公司，在4月1日愚人节前后纷纷发布公告称，旗下部分基金暂停通过支付宝渠道申购、转换转入及定期定额投资服务，其他渠道的操作不受影响。
这一消息颇引人遐想，一年多前才“轰轰烈烈”宣告世界的基金公司和支付宝“联姻”难道出了大问题？根据公告来看，目前暂停通过支付宝渠道申购的都是货币基金和债券基金。对于基金公司为何突然要“分手”，海富通基金公告的第一句话似乎就给出了答案，即：“支付成本上升、保护投资者利益”，概括起来就是——钱。
基金公司和支付宝的合作，原本看起来可谓是“天作之合”。作为支付宝一方，通过余额宝可以聚集众多用户的闲散资金，当用户在余额宝里存入一定的金额后，就等于购买了基金公司的货币基金。与直接购买基金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货币基金是一种较为稳定的投资方式。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什么亏损，至少比其他理财产品更加安全可靠。而作为基金公司的一方，经过余额宝一包装，基金公司很快就获得了海量的用户支持，肯定基金公司也在这个过程中大赚了一笔，支付宝和和基金公司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因此，双方都不会轻易放弃合作，即便是支付宝从中收取一定的费用。
如今支付宝要“涨价”，两者之间的平衡被打破，难怪有网友发出感慨：“原先支付宝对银行来说是客，后来客大欺主，现在支付宝已经是第三方支付的主人了，主大欺客也是可以的，有客户就是任性。”
收费是导火索
佣金是基金公司赖以生存的主要来源，支付宝想在他们的“命门”上踩上一脚，基金公司出走是必然的
据《国际金融报》记者了解，基金公司之所以集体与支付宝“分手”，是因为支付宝改变游戏规则，把此前的按存量收费改为按流量收费。当然这种所谓的分手在商业的世界里更多的是一种博弈。
虽然支付宝方面表示，按照存量计费部分，难以准确计费，难以覆盖成本，而权益类基金的支付技术服务费标准大幅下降了一半，远低于行业平均水平。一位接近支付宝母公司蚂蚁金融服务集团（简称“蚂蚁金服”）的人士表示，此前货基、债基是按月度存量收费，支付宝的系统并不能掌握统计数据，而是要基金公司自己上报，难以准确计费。而且蚂蚁金服也有系统成本，每一笔钱从银行流出到支付宝，银行都要向蚂蚁金服收费。
但基金人士对此并不买账。“从整体而言，支付宝此次调整的确降低了基金公司的支付成本，支付宝将原来的收费模式‘复杂化’，由于流量收费是根据基金申赎的数量来计算，货币基金申赎频繁，成本就会提升，本来就很微薄的利润根本无法承担。”长城基金负责人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每家基金公司都会测算成本，如果太高就难以承受，基金公司也会做出对公司股东负责、对投资者负责的决断。”该人士说，一家两家基金公司放弃，可能基金公司自己存在问题，但这么多家基金公司退出，那就说明问题还是出在渠道上。
该基金公司人士还表示，改为按流量计费后，现在支付宝对货基收取的支付技术服务费会达到资产净值的0.3%左右。据悉，货币基金的费用主要包括管理费、销售服务费、托管费等。通常，管理费按基金资产净值的0.3%年费率计提，销售服务费按前一日基金资产净值的0.25%年费率计提，托管费按基金资产净值的0.1%年费率计提。其中，销售服务费是主要用于支付销售机构佣金，托管费要给托管银行。因此，仅有管理费是基金公司利润的主要来源。按流量计费，是按照客户累计的申购量来收费，像货币基金这种申赎频繁、流动性较大的基金品种，同一个客户可能一段时间内申赎多次，对支付宝而言，这样计费显然更划算。“以前是按月末存量收费，不同等级的规模收费量不一样，例如5亿以下、5亿-10亿的费用不同。”该人士认为，“按存量收费更合理。”
而对于暂停合作，基金公司的总体态度还是“无奈”。其中一家与支付宝暂停合作的基金公司相关人士称，一般第三方支付公司对于权益类基金向基金公司收取的服务费是千分之三至千分之四，绝大多数都是千分之三，但由于货币基金和债券基金的利润本来就很微薄，申购费、管理费都极少，一般第三方支付公司都不收服务费。
按照支付宝方面的说法，基金公司跟支付宝的合作仍在继续。仅有部分基金公司在合同到期后，选择在货币基金和债券基金上暂停与支付宝合作，但这些公司的权益类基金依然支持支付宝。“支付技术服务费是支付公司向基金公司提供服务后向其正常收取的费用，我们不向用户收取任何费用。用户对此无需担心。”支付宝最后这样强调。
被疑“护犊子”
很多基金公司认为支付宝在“护犊”，因为余额宝的费率远比与支付宝合作的货基要低得多
有评论称，支付宝和基金公司表面上看合作伙伴，但早已同床异梦，貌合神离。支付宝调整计费方式事件是一个导火索，基金公司与支付宝之间的分道扬镳只是时间问题。
沪上基金投资顾问金伟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首先，支付宝之所以将原来的存量收费方式转向按流量计费方式，其意图是希望基金公司主动提出“分手”。因为没人肯做无利可图的买卖。支付宝在货币型产品上有“余额宝”，债券型产品上有“招财宝”，目前天弘基金的股权问题也已经解决，为保护自己旗下的理财产品而放弃其他基金公司的货币基金和债券基金也在情理之中。
对此，支付宝方面表示，余额宝与其他货币基金不同，属于与支付宝的深度合作，因此费率完全可以不一样。不过，在众基金看来，支付宝拥有自己的货币基金和债券基金，自然首先要确保他们的安全，其他基金的利益只能搁在一边，如此大家分手只是迟早问题。
再者，对于众基金公司来说，支付宝在货币基金和债券基金销售方面对自己的“贡献”并不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暂停后，基金公司在货币和债基上的销售并不会受到太大影响。看来支付宝与基金公司的合作关系并不紧密，都在暗中做着自己的事儿。
对于支付宝一方来说，货基有了余额宝，债基有了招财宝，当然扶持自家的理财产品最重要。基金公司们的反水给了一个双方分手的契机。而对于众基金公司来说，本身对通过支付宝销售货基和债基等的依赖度不高，而且现在股市这么火，基金公司在股票型基金销售上不愁没出路。支付宝和基金公司本身是同床异梦的合作伙伴，各奔东西实乃意料之事。
据《国际金融报》记者了解，支付宝对于基金的强势收费并不是首次。去年年底，淘宝理财对基金公司在淘宝销售基金产品的服务费进行调整，货基与权益类基金统一收取0.3%的服务费，导致除余额宝之外，所有货基下架淘宝店。
当时，有基金业人士认为，支付宝此招是为保护自己持股的天弘基金的利益，倒逼基金公司下架在淘宝的货币基金。如今，除天弘的余额宝外，淘宝理财上已看不到货币基金的踪影。
在蚂蚁金融完成对天弘基金控股之后，支付宝给天弘增利宝的服务费率从0.08%下调到了0.01%，待遇差距如此之大早已让不少基金公司不平衡，在有利可图时还能勉强容忍，但现在货基、债基类产品不赚钱甚至还可能亏钱，就无法接受了。
其实，若仅从出发点上看，支付宝调整服务费是为了更科学合理的收取费用，但实际结果却是货币基金集体出走。对于各大基金公司的货基债基产品出逃的态度，支付宝显得非常强势毫无妥协之意，这使得多家基金公司纷纷暗指支付宝是在袒护余额宝背后对接的天弘增利宝货币基金。
不过，金伟也坦言，可以理解基金公司对支付宝的不满情绪，但要说支付宝有护犊心思可就有点错怪它了，因为支付宝压根就没把他们的货基债基当回事。天弘增利宝已接近6000亿元规模，对比之下，其他基金的货基产品根本不值一提，增利宝一家已经完全可以满足用户的需要，所以支付宝从心理上也就没顾及过其他基金的感受，更何况调教之后，基金公司的权益类基金产品是受益颇丰的。
合作先天不足
除了支付宝难免有“护犊子”的嫌疑外，这场互联网与传统金融工具的“联姻”有着“先天不足”的地方
从2013年下半年阿里宣布，支付宝与国内37家基金公司展开合作，至今刚满一年半，就传出了失和、分手。
2013年10月，在阿里巴巴宣布控股天弘基金51%股权后，支付宝和天弘基金合作的余额宝也变成了独家合作。阿里小微金融集团国内事业部的总裁樊治铭在杭州举行的支付宝分享日活动上表示，余额宝对接的货币基金未来将会只考虑天弘基金一家。这让对此寄予很大希望的基金公司很受伤，也已经为近期基金公司纷纷出逃埋下了伏笔。
从最初的合作热情高涨，到现在的偃旗息鼓、分道扬镳，这一过程并非一蹴而就。2013年的数据显示，规模较大的基金公司参与基金淘宝店的积极性普遍较高。截至2013年第二季度末，资产净值规模排名前20名的基金公司中，仅中银基金、交银施罗德基金和融通基金三家公司尚未开通淘宝店。除大规模公司外，富安达等次新基金公司也开通了淘宝旗舰店。而国泰基金、泰达宏利基金、财通基金等推出了为淘宝渠道专属定制的创新型基金产品。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基金公司对淘宝店的热情正在逐渐降低。一是开店时间一再拖延，从2013年8月初开店到首批上线日期改为8月28日，再到暂定9月9日上线，又拖至2013年“双11”开店，一再拖延的开店时间，让不少基金公司对与淘宝合作的热情逐步降低。
尽管普遍看好基金公司与互联网融合是大势所趋，但并不顺遂的开局使得很多基金公司的想法在悄悄发生改变。“长期来看，未来与互联网的融合还是一个趋势。但现阶段基金公司如果跟风进入互联网领域，将会很快淹没在众多的基金公司与基金产品中，与前期硬件、相关人员招聘、营销与推广这些巨大的支出相比较，收益太慢并且不明显。”某资深业内人士表示，“对基金公司而言，基金淘宝店或许只是一个新渠道，跟基金公司官网相比，基金淘宝店可以省去一些繁琐手续，如果能够在费率上比银行渠道更优惠，同时通过提升理财咨询服务水平来发掘出潜在客户，基金淘宝店的投入也值得了。”某基金分析师如是说。
据了解，2012年包括博时、天弘在内的6家基金公司，与监管层到杭州进行调研，讨论如何为互联网用户定制基金产品。至此，才有了余额宝的诞生。当初，支付宝携手天弘基金推出的“余额宝”，允许用户使用账户余额在线投资货币市场基金，引起市场广泛关注。该服务推出仅一周时间，便狂揽用户上百万。
一直以来，支付宝作为平台的公正性和客观性可能是外界质疑的一点，但是还不足以影响其他基金公司与支付宝的后续合作。毕竟，原来主导基金行业的都是信托、银行等渠道，现在有互联网新的资源和血液进来，广泛展开对行业都是好事。
而支付宝也是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态度，余额宝产生的收益也会使支付宝获利。即便如此，融360联合创始人CEO叶大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就曾坦言，天弘基金是最大赢家。“天弘基金估值还是不错的，除了现金还获得了支付宝庞大用户群的支持，另外还可以与阿里金融其他一系列产品展开合作。”
或重投第三方
与支付宝“分手”之后，基金公司可能重回第三方公司的怀抱
此次，淘宝与基金公司之间潜在的矛盾，终于又一次显现出来。相比淘宝的收费模式，基金公司坦言，更愿意选择一些专业的第三方销售渠道合作：第三方公司希望基金公司在其平台卖出的货币基金越多越好，这样就能为它们冲规模、带人气。而这已经在基金公司与第三方销售中形成了默契。
据了解，目前市民购买赎回基金渠道多种多样，除了银行、基金公司官网，还有部分第三方支付公司也可以。除通过本公司官网渠道购买外，基金公司都会向渠道方支付一定手续费。
通过网上交易，市民一般在申购基金时会获得相应的折扣。如嘉实、广发、中海等基金公司推出“0手续费”申购网上指定开放式基金；易方达、富国、南方、招商、万家、国联安等基金公司直销申购费用打一折；还有很多基金公司网上申购是打四折或者七折不等。
据介绍，一般第三方支付公司对普通基金收取千分之六的手续费，同时向基金公司收取千分之三至千分之四的手续费，但货基、债基的利润本来就较薄，通常不收取费用。申购费如此低廉，第三方支付渠道再分割一块蛋糕，势必压缩投资者或基金公司利益，因此支付宝强势收费，引起了多家基金公司不满。
传统基金销售渠道主要是直销中心与银行渠道。据统计，2011年开放式基金销售总额中，银行渠道占比60%，券商渠道占比9%，直销渠道占比31%。自2012年第三方基金代销平台试运营，基金公司也将目光投向电商平台。作为国内最大的电商平台，阿里巴巴及旗下的支付宝自然成为众多基金公司的选择。
在记者的采访中，一些基金公司电商负责人透露，撤离支付宝事件的背后，有其深层次的用意：基金公司可能重回第三方公司的怀抱。
借助灵活、低廉的收费政策，基金公司在货币基金销售方面，更愿意选择一些专业的第三方销售渠道合作。在货币基金销售方面，东财、数米等第三方公司几乎不收取任何费用。“第三方公司希望基金公司在其平台卖出的货币基金越多越好，这样就能为第三方公司冲规模、带人气。”这已经在基金公司与第三方销售中形成了默契。作为第三方基金销售的主力之一，东方财富深受其利，这也能从其年报中得到反映。去年东财的基金销售业务快速发展：去年全年其基金销售额达到2298亿元，同比增长536%；其中活期宝销售额1760亿元。基金代销业务收入3.72亿元，同比增长460%，平均费用率0.16%。分季度来看，去年第四季度，东财实现基金销售额964亿元，达到历史最高水平。
此外，近期南方基金公司也在其新基金南方创新经济发行时宣布，通过南方基金电子直销平台以汇款支付方式认购该基金，可享受零费率优惠。对此，不少基金市场销售人士对记者表示，有些基金公司虽然声称申购费“零费率”，但因为能够收取销售服务费和管理费，所以“零费率”之下，基金公司依然有利可图。
第三方支付发展至今，其作为电子商务支付工具的历史使命已经完成，其现阶段最大的价值是互联网金融的市场入口，与支付业务相比，金融业务才是最赚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