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电影《无名之辈》导演饶晓志
看见“无名者”向上的力量
王 瑨
因一把丢失的老枪和一桩乌龙劫案,4个不同生活轨迹的人被阴差阳错地拧到一起。四条故事线,一场“无名之辈”的风云际会,用诙谐的方式揭开一群人的悲欢故事……无论遇到何种困难,这些“无名之辈”们始终怀着励志的“燃”与对梦想的追求。如电影中所言,“走投无路时,始终有桥”,留一份倔强的向上之气,平凡且拥有尊严地活着。
近日,电影《无名之辈》杀出进口大片扎堆上映的重围,单日票房超过同期上映的欧美大片。导演饶晓志把自己定位于“不糊弄事儿的电影人”,戏剧导演出身的他,在戏剧界已非“无名之辈”,曾获中国话剧金狮奖最佳导演奖,开创的“绅士喜剧”是戏迷的必看剧目……他对此次电影创作有何感悟?在票房逆袭看似偶然性背后,有着来自创作层面的何种必然性?
问:作为一部带有荒诞喜剧性质的电影作品,您如何把握喜剧元素与深刻主题表达之间的平衡?您如何理解结局“烟花绽放”这个场景?
答:荒诞喜剧不是闹剧,幽默不等于肤浅的搞笑,创作要以人物内心的走向和规定情境为主。我们是按照“正剧”进行创作的,把对生活的看法与态度付诸创作,给人物以生活、以尊严、以向上的力量。观众能从故事中寻找切身感受,找到自己或身边人的影子,并且从中体味某种特定的温暖,产生共情。我认为电影结局是很温暖的,虽然剧中人无可避免地付出了代价,但因每个人都为尊严而“战”,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得到归属和平静,获得舒解与踏实。“烟花绽放”是要告诉观众,人生仍然很值得,值得奋力一搏,值得拥有美好与希望。
问:电影故事灵感来自于一首歌曲,从感性情绪转化为具体故事与生动人物,您做了哪些工作?片中方言的使用,是为了制造喜剧效果或增进亲切感吗?
答:在观察生活时,电影里的每个人我都“见”过,他们就在我们身边。那首歌曲触发了我的乡愁,这仅仅是一个起点,之后发展成故事线到叙事面,点线面结合成为一个具体的作品。方言的使用是为了人物的生动和表达内涵、情绪的准确。方言是生活最生动和具有美感的一面,如果用普通话诠释,我个人会觉得失去点“魂”。
问:利用观众的“全知”与剧中人的“偏知”之间的落差制造戏剧性,多线索交叉叙事是近年来国产电影常用的叙事模式。您如何把握结构与叙事的关系?
答:采用多线叙事结构并非“炫技”,而是为了服务于人物塑造和叙事主题。描写群像浮世绘,这种结构有更多空间和可能。剧本一开始是按照4个独立故事写的,之后通过人物逻辑和目的寻找他们产生交集的可能性。我们在电影中用一天时间浓缩和还原人物的生存状态,每个人物都要“做实”,要通过结构和叙事给观众呈现人物的前半生,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为何如此。
问:您曾表达,导演对演员的引导,是戏剧成功的重要因素。那么在电影创作中,您如何赋予演员自我发挥空间?
答:导演与演员的创作是彼此成就的。表现方式如何、情绪如何递进、台词节奏等,演员的二次创作功不可没。比如,电影中保安马先勇(陈建斌饰)和卖水果的大妈插科打诨,买完李子之后还顺走了一个鸡蛋,这场过渡戏中的生活化细节是陈建斌加上的;胡广生(章宇饰)的外号“眼镜”只是我随意起的,但章宇为角色加了前史——由于“眼镜”儿时捡过一条死的眼镜蛇,却装横逞强地演绎成打死了眼镜蛇,对塑造外强中干的劫匪形象增加了更多质感。
问:从您的第一部电影作品《你好,疯子!》到现在的《无名之辈》,为何对群像刻画如此有兴趣?
答:我最关注“人”,因为有“人”才会有思考、有思想、有价值。《你好,疯子!》讲的是人与自我、人与社会的关系,《无名之辈》讲平凡的人生而为人的尊严。我始终坚信,好电影一定是看见“人”,表现“人”的。这个“人”既是拍摄的主体对象,也指观众,创作者要熔铸自己的思考,也要与时代、与观众有所呼应。现在我们都讲现实题材的回归,我认为这其实是常态。
问:从话剧导演到电影编剧、导演,戏剧给您的电影创作带来什么影响?又有什么是您一以贯之的创作坚持?
答:从观察生活到看待事物的角度再到审美判断,戏剧在创作的方方面面给予我深刻影响。好故事应该有哲学性、文学性和艺术性,饱含对社会和生活的热爱。与运用何种表达方式相比,我更关注讲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更坚持做一个“勇于提问”而非“擅长解惑”的创作者。
问:电影的宣传语提到“好演员的春天来了,好电影的春天也来了”,您如何看待这两个“春天”?
答:中国电影呈现越来越多元化的创作趋势,“口碑时代”正在来临。面对创作,我仍抱着“如履薄冰”的心态。观众审美在飞速更新,创作者要努力与观众一同进步。
所谓好演员的春天,不光指演员自身被更多观众知晓、有更高舆论热度,而是从创作者到观众看待演员的方式与价值的观念在转变。观众欣赏电影,不再只是奔着“明星”而来,而是奔着故事而来,奔着品质而来,奔着口碑而来;创作者拍摄电影,不唯数据与流量,而是从角色与人物本身出发进行选择,那便是中国电影行业整体专业水准的提升之时。
《 人民日报 》( 2018年11月28日 2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