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8日，美国国会通过了总额2800亿美元，分5年执行的《芯片与科学法案》（Chips and Science Act）。有观点认为，该法案超过二战马歇尔欧洲重建计划。大名鼎鼎的马歇尔计划总额为131.5亿美元，按购买力计算器（in2013dollars.com）换算为今天的币值也仅为1616亿美元。所以可以说《芯片与科学法案》是美国有史以来影响最重大、最深远的法案之一。但从整体分析，笔者认为可能更接近中国的五年计划。

该法案经过共和党、民主党拉锯2年通过，“论证充分、设计合理、可操作性强”，令人意外的是，该法案甚至对划拨资金如何监管等细节都有相关规定。我们经常嘲笑美为了军工集团利益大肆宣扬中国军事威胁论，从而保证国防预算在美国会获得顺利通过，但数以千亿计的美元流向美军工利益体后就如石沉大海。这次通过的芯片法案可能会打破美国传统。“你的孩子能不能从事高薪工作，就取决于你是否投赞成票。” 美国民主党重量级参议员查克·舒默在鼓动国会通过《芯片与科学法案》时叫嚣。长期拉锯的结束也说明美国内部已经达成共识，将打压中国、抑制中国产业向高科技转型作为当下的头等大事。美国垄断全球高科技产业，剥削他国的企图昭然若揭。

该法案虽然称为《芯片与科学法案》，但内容之丰富、涵盖范围之广泛，与其他法案也有根本上的区别。相较于最早的芯片法案提案，通过的版本包括修订《美国能源研究与创新法案》等，增加了对核聚变、碳回收、人工智能、机器人技术、量子计算等前沿科技领域地支持；资金方面比原案多提供了约2000亿美元的科研经费，来源为美国财政赤字。该法案地通过，标志着美国内对近30年来发展方向地重大调整，政客间无休止地政治操弄正在被理性、务实的声音所取代。除了高科技等美国领先的领域，同时被提及的还有提振汽车制造业、通讯、电信、教育、职业技能培训等被冷落多年的行业，甚至连与重点产业发展相关配套的政策措施都一并规划。

法案主体内容为：

半导体制造激励计划——在5年内拨款390亿美元。2022财年将拨款190亿美元，其中20亿美元用于传统芯片生产，优先考虑汽车行业等关键制造业。在先进芯片制造方面，提供25%的投资税收抵免。法案规定，2022财年的拨款接近计划总拨款的49%，表明该法案内容在制定之初已经具备完整的理论体系，执行迫在眉睫，是凝聚美国内各方精英讨论、磋商出来的结果，法案做到出台即执行，为历年来所罕见。法案专注点明传统芯片产业及汽车制造行业，表明这次举措的重点明晰：强化传统的芯片制造行业为美国未来科技竞争、科技垄断、巩固美元霸权基石提供保障；重振汽车制造行业也可以看作是美国版产业结构将做出重大调整的信号，美元资本长期追求利益最大化导致的严重后果正在越来越被美国内精英阶层重视，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一直高喊的“让美国再次强大”口号已经成为美国执政群体的共识。

值得注意的是，在法案讨论的过程中，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SIA）联合牛津经济研究院发布一份报告，美国半导体对美国经济有巨大拉动效应，最重磅的当属芯片法案实施之后，预计到2025年，美国半导体行业将创造9万个工作岗位。报告数据显示，2020年美国半导体产业直接从业人员27.7万余人，但间接拉动了185万个就业岗位。再扩展到其他领域，美国半导体产业共计牵涉2600万美国工人就业。笔者认为该数据是真实可信的，芯片产业科技含量高在于设计、研发，在芯片生产过程中，对劳动者素质要求则相对较低，生产流水线上岗位经过简单的技能培训即可，这一部分劳动者在芯片生产过程中所占比例接近25%甚至更多。法案一旦实施，将改变美国内目前大量劳动力闲置的局面，同时因为芯片产业薪酬较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美社会财富的再分配。法案可以视为具有美国特色的“脱贫项目”。

为保证划拨资金的落实到位，法案强调在芯片制造方面提供25%的投资税收抵免，这一提法为资金去向提供了明确要求，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就是资金禁止流入芯片设计方向。芯片制造领域中，设计、研发是前提，但同时也是无迹可寻的部分，我们经常说芯片行业前期投入是个无底洞，就是因为研发、设计存在极大的不确定性，投入的资金可能有产出，也可能什么都没有。法案点明为芯片制造发现提供税收减免即意味着国家的投入要真金白银地见到产出，见到效果。不具备实力的企业不要来趟这趟水（说句题外话，结合这次我们国内芯片行业地震来看，法案此条款值得我们借鉴）。

商业研发和劳动力发展计划——在5年内拨款110亿美元，包括国家半导体技术中心(“NSTC”)、国家先进封装制造计划以及其他研发和劳动力发展计划。其中，2022财年将拨款20亿美元用于NSTC、25亿美元用于先进封装。

相较于半导体刺激计划，虽然在拨款上仅有前者的28%，但美国在半导体设计、研发领域处于长期领先的地位，拨款数额相对较少，效果倍增。拨款对象为国家半导体技术中心(“NSTC”)、国家先进封装制造计划以及其他研发和劳动力发展计划等诸多冠以“国字头”实体，说明美国正在从以自有资本为主导的发展思路向以国家资本为主导的方向发展，结合资金、人才、科技等优势，在法案执行到位的情况下产生的发展结果目前还难以预测。上一次美国以国家为主导发展可以追溯到二战前的罗斯福新政，一系列重大举措缓解了当时的经济危机与社会矛盾，为盟国赢得二战胜利打下基础。结合当前美在台海不断挑衅的事实来看，美在这个时间节点推出芯片法案耐人寻味。

美国劳动力和教育基金：2亿美元，用提供给国家科学基金会的资金，分期五年，以促进半导体劳动力的增长。

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美国内矛盾集中爆发，从特朗普及拜登两届政府的纾困计划实施效果来看，有一点很值得我们关注：大多数的美国人宁愿领取救济金也不愿出去工作。这点与我国国情截然相反，我们在经历疫情封锁无法工作时民众普遍处于焦虑状态，与美国的躺平态度截然相反，很多人就此认为这是由于美国社会福利制度完善的原因，从而引申出国家体制好坏的观点。笔者认为，持这种观点的人非蠢即坏。自由资本无序发展的后果，从我国近几年来互联网企业打着下沉市场的牌子争夺“菜篮子”主导权，摧毁底层国民生计问题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仅仅是发展几年的后果。而美国经历了200多年的资本主义，社会底层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压榨的价值，财富分配的失衡，已经让美国社会底层看不到任何的希望，反而麻木可能是他们唯一的选项。因此，美国内普遍的躺平现象不足为奇。但是任其自生自灭会给社会治理带来极大的隐患，因此该法案提出的教育基金也是一大看点。

前文笔者已经提到从事半导体行业中约25%的劳动者不需要高学历，经过简单技能培训即可上岗就业。美国内技能培训行业教师时薪在20-30美元之间浮动，在忽略管理费用的前提下，教师时薪取中间值25美元计算，2亿美金能提供800万课时；以每30人为一班，每班30课时结业计算，这笔钱能培养出800万技能工人；再按每个技工家庭4人口计算，则解决美3200万人口的生计问题。芯片是高科技、高附加值工业制成品的心脏，芯片行业是高利润行业，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新增800万的芯片产业技工相当于新增800万的美国中产阶级。当美国底层民众能看到上升希望的时候，笔者相信大部分底层美国人不会选择自甘堕落。一旦调动起美国底层民众的积极性，解决就业，培养出新的中产阶级，那么对随后拉动的美国内消费及稳定社会的作用必将极其深远。

（4)国防基金：20亿美元，用于实施微电子军民共享计划，更快将实验室成果转化为军事和其他应用。美国的军工产业本身就比较发达，洛克希德、波音等都是全球著名的军火商。法案无非是强化原本的优势，扩大军事采购的范围。今年2月开始的俄乌冲突中，越来越多的高科技应用在战场是大放异彩。如交战双方都在使用的某国产民用无人机，在战场态势感知方面就发挥了重要作用。美国作为首个提出“信息战”概念的国家，重视微电子产品的军民共享，新科技的转化是美军历来的传统。

（5)国际技术安全和创新基金：5亿美元，资金将在5年内分配给国务院，与美国国际开发署等合作，旨在与外国政府合作伙伴协调通讯、电信、半导体技术等先进技术的协作。

总览法案五大内容，笔者认为后两条是司空见惯的，从奥巴马政府后期开始，中美之间的对立已经逐渐明显，只是双方都不说破而已，美在军事上依靠所谓的岛链，拉拢同盟对我们进行围堵，经济上重点打击我们的高科技企业，甚至不顾美国内疫情爆发，对我们发动贸易战。芯片法案出台，若没有涉及打压中国的内容，反而让人奇怪。

笔者关注的重点在前三条，这些内容反馈出的内涵值得我们深思。

美政治精英阶层的治国策略会否调整？

自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美在社会、经济等各层面都受到较大冲击，从特朗普政府及拜登政府早期的应对来看，采取的都是一些舍本逐末的应对措施。经济上的应对就是美联储简单的开闸放水，狂印美钞，创造出天量的虚假财富，维持美庞大臃肿的身躯；民生上的应对则是拿着印出来的美钞，无差别的发放给国民。在中国，稍微看懂了一点《政治》教材，对经济学原理有初步了解的高中生都知道这种做法无异于负薪救火、饮鸩止渴，偏偏美两位总统乐此不疲。特朗普在任时有响彻美国的MAGA（让美国再次伟大）口号，拜登上台后有4万亿经济刺激计划，这些动作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迟迟不见下文。

芯片法案获得通过的总金额2800亿美元，相较于白宫两位主人动辄万亿的大手笔，这个数字反而真实可信，并且2800亿美元是分5年执行拨付，即年均560亿美元，以美的经济体量，是完全可以承受的。从资金的使用计划来看，半导体制造激励计划、商业研发和劳动力发展计划、美国劳动力和教育基金获取资金502亿美元，相比之下国防基金、国际技术安全和创新基金等以与中国对抗为目的的机构总共获取25亿美元，两者相差将近20倍。拨款绝大部分流入民生领域，甚至20亿美国防部国防基金的使用方向也明确在促进微电子军民共享方面。法案设置的4个基金会，分别是“美国芯片基金”“美国芯片国防基金”“美国芯片国际科技安全和创新基金”“美国芯片劳动力和教育基金”。这些基金权责明晰，各有专门的执行部门，分别为美国商务部、国防部、国务院和美国国际开发署等部门。每个财政年度，最多有2%的资金用于工资和开支、行政管理和监督，其中500万美元每年可供监察长使用。这些监管部门将负责保障资金流向正确的方向。中国人讲究“预则立，不预则废”，从这次法案出台的配套措施来看，美在这方面不可不说下足了功夫。

笔者认为芯片法案是自克林顿政府以来最为重视经济民生的务实法案。法案中，对美自身发展规划目标明晰，对中国打压则招数阴狠。逼迫高端芯片制造业回流，压制中国科技发展的同时，又拉动美自身经济发展，一系列务实举措能够保障法案达成战略目标。在发展芯片科技的同时，培养一大批新兴中产阶级，颇有“以工代赈”的意味。若5年后芯片法案顺利达成战略构想目的，则说明美国政治阶层中出现了一批具有极高战略眼光且执行能力极强的精英，这是最值得我们警惕的现象。

是什么力量在促使美国精英阶层达成共识？

芯片法案历时两年而最终能够获得通过，理由概括为两点：一是对中国即将超越美国造成的焦虑，从最早的中国军事威胁论已经发展成今天的我们对美政治、经济、文化及军事方面的全面威胁，这是美军工利益集团惯用的招式，每年靠讲这个故事获取预算，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二是在法案听证阶段，出具了一份报告，该报告由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SIA）联合牛津经济研究院发布，报告详细论证了大力发展半导体行业对美国经济的拉动作用。报告预测在2025年，即三年后，美国半导体行业将创造9万个工作岗位，半导体行业在美国每雇用1个工人，可以间接支撑6.7个工作岗位。投入500亿美元建半导体制造工厂，到2026年间可以增加52.3万个就业岗位，763亿美元的国内生产总值。

大体可以判定，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是法案通过的重要幕后推手之一，协会代表的利益集团左右美国国政的能力已得到验证，未来可能成为继华尔街金融利益集团、洛马波音军工利益集团之后的又一股新兴政治势力。知识专业、谋划精准、举措务实、能量巨大是目前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表现出来的特征。俗语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及早对美国半导体行业协会这个新兴对手进行研究、分析、找出对方弱点制定应对策略是必要措施。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道路注定坎坷崎岖，我们应做到知己知彼，绝不轻视任何一股力量。

总而言之，笔者认为，芯片法案无论最后执行得如何，但体现出的是美国政思路的一种转变，里面的条款与我们强调的诸如“科教兴国”“内循环”“产业扶贫”等政策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执行效果显著，不排除美加大投入力度，对我国发展制造更大障碍的可能。新中国是在被不断制裁中一步步成长起来的，我们不怕斗争，不怕制裁，中华民族信奉的原则是自力更生。战略上我们有藐视敌人的资格，是因为我们在战术上研究透彻了每一个可能的敌人，该来的总会来，我们能做好的就是在敌人来到之前做好万全准备。

（作者：高国潮、中国财经研究院学术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