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杰曾是江门市新会区某村的村委会主任、村党支书,现在却被该区检察院批捕,并关进了看守所。
原标题:商人豪掷百万助当村官,上位后屡屡接受指令贱卖土地
贿选村官阿杰:“我就像一个傀儡”
商人和隔壁村村官曾为他豪掷百万元拉票,助他在2008年当选村委会主任,在2011年,由他指定的人员当选村委会主任,他当上村支书,一张选票最高价达1200元。
“投资总是为了回报”。从2008年上任伊始,商人们将村“两委”变成了吊线的木偶,自己成为背后的扯线人,通过贱卖土地使用权谋取利益,让该村蒙受经济损失。阿杰也曾活动村“两委”人员贪污卖地款40万元。
今年初,江门市新会区检察院派驻镇街检察室在摸查农村土地管理问题时发现了该村土地使用权非法转让问题,进而揭开了阿杰等人贿选、非法转让土地使用权谋取私利的内幕。派驻检察室杨主任表示,明年我省村“两委”选举将全面举行。根据阿杰案暴露的问题,为保证选举依法平稳举行,该检察室已进行选举前有关资料收集,加强普法教育。且会继续督促有关部门完善“三资”管理制度,搜集有关职务犯罪的线索,加大查处力度。
阿杰案到底暴露了哪些问题?日前,南方日报记者走进看守所,与阿杰面对面(如上图,郭智军摄)。在将近1小时的对话中,阿杰追悔莫及,不过又时不时找一些借口为自己开脱。他说:“我就像一个傀儡,卖集体利益去还买选票的钱”。
●南方日报记者 赵杨 实习生万晓华 策划统筹:陈捷生
贿选之路——买卖选票像菜市场买菜
身着黄色囚服、平头圆脸,操着带有新会乡音的普通话,记者对面的阿杰没有深刻的皱纹,没有黝黑坚硬的皮肤,显然是村里生活较好的人。谈到贿选过程的时候,他一脸轻松,就像描述吃饭睡觉一样,觉得平常无奇。他说,买卖选票像在菜市场买菜
南方日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村委会主任的?
阿杰:我2002年的时候第一次做村委会主任。当时,认为自己年轻,想为村里出一点力,把村子搞好一点。
南方日报:当时以什么方式当选?
阿杰:选举的方式。那时选举很规范,不用买选票。加上2002年之前,我主要做石料场生意,在村里声望比较好,当选基本不用去拉票。
南方日报:为什么2008年时想到要通过贿选的方式竞选村委会主任?
阿杰:主要是吸取了2005年落选的教训。2005年,村委会换届,我也参加竞选。但当时我没有给钱去拉票,而竞争对手提前给了钱拉票。所以,那一届我就落选了。
到了2008年,一些支持我的人,比如商人阿长和隔壁村的村主任阿红表示愿意在我身上投资支持我竞选。因为3年来,他们和2005年支持那位村主任当选的人在生意上有摩擦,盘算着不管花多少钱,一定要把对方搞垮;另一方面认为如果我上去了,他们有利可图。
南方日报:2008年那次选举,他们一共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
阿杰:大概30万元。全村一共1200人,有900多选民,如果有500张票,就能胜选。
南方日报:算下来,一张选票差不多是600元。那你们具体怎么买选票?
阿杰:我竞选团队里的人走进各家各户或者将村民请到餐馆去拉票。买卖选票就像菜市场买卖青菜一样,村民们只认钱不认人。
南方日报:2011年你再次竞选村主任时,一张选票多少钱?
阿杰:当时一张选票最高卖到1200块钱。那一次一共花了75万元。因为竞选双方在相互抬价,不断加码,而村民们只看谁给的钱多,他们就卖给谁。
南方日报:你们一般是在选前还是选后给村民钱?在具体填写选票的时候,你们怎样保证村民收了钱就一定选你们?
阿杰:一般来说,都是说定价钱后立即给钱。除非一些和你关系特别好不要钱的,事后为表示感谢,送钱给他。为了确保村民选我,我们一般都是给村民发“引导票”,就是写好一张选票,让他们照着写。根据规定,每一个参选的团队都可以派人监督投票现场。这样,我们就可以派人来监督村民是否选了我。
南方日报:当时村里有没有反对意见,或有没有人举报?
阿杰:为了当选,竞选双方互相举报。2011年,我被举报,当时上级选举委员会领导通知我,叫我不要竞选村主任了,我就没有去竞选。但是,我们这派的人,都已经花完钱买选票了。于是,我就找了团队里的一个人,建议让他来竞选村委会主任,所有收了钱的村民,都投他,而我自己参选村支书,后来我们两个分别都当选了。
架作傀儡——
地卖多少钱老板说了算
在面对面的对话中,阿杰基本上有问必答,但总是选择避开记者的眼神。说到自己的问题时,他总是重复“我就是一个傀儡”这句话。谈到上任后被架空、贱卖村里土地时,阿杰攥紧了拳头,“那感觉真不好,早不想干了”
南方日报:老板出钱支持你当选,你需要为他们做什么?
阿杰:我就变成了傀儡。就算我做了主任、村支书,也没有机会完全操纵村里的事务,除了日常事务我出面外,村里搞沙场、外包土地、搞投资等基本上都是他们在幕后操纵。这些土地经常被低价贱卖,随即又被高价转手,从中牟利。
南方日报:他们具体是怎么运作的?
阿杰:比如村里面有一块地空了出来,他们可能就看到了商机,之后就找老板来,谈好后,就问老板多少钱可以接受,然后双方把价格定下来,再通知我。
南方日报:能否具体说一下?
阿杰:2010年5月,我以村委会的名义,将村里12亩土地以50.3万元的低价非法转让给阿红、阿长介绍来买地的商人阿达。后来知道,这单买卖,阿红、阿长赚到“中介费”60多万元。
2011年换届后,有一次,阿长收了阿铨30万元的“中介费”后,让我们将村里7.3亩土地以40多万元的低价转让给阿铨,阿铨再将该地分成30多块宅基地进行销售,获利100多万元。
南方日报:根据国家的有关法律法规,土地要承包给谁,或者建设投资,都需要村民同意。你怎么轻易将土地指定给他人开发的?
阿杰:我还是走了正规的渠道,先组织村委会和支委会“两委”开会,之后又开了一个村民代表大会,然后说服他们,签名同意。
南方日报:你知道这让村民损失巨大吗?
阿杰:当时我没有想过他们倒手能赚多少钱的问题,我都是照着他们的指令做事。既想帮了他们,又不想自己有事,所以就走了正常程序。卖什么地、以什么样的价钱卖,还是那两位老板说了算。
南方日报:听你说起这些经过来,好像感觉不好。
阿杰:不好。我2011年时已经打算不去选举了。
南方日报:那为什么最后还是当了书记?
阿杰:他们非让我选啊。村里选举很复杂。这些人帮了你,你给他们多少好处,他们好像都不满足似的。你要是帮不到他,他就更要怪你了,我就感觉到压力很大,不想去竞选了。拿了别人的钱是不用还钱,可是要通过其他的方式还,要做昧良心的事。
南方日报:你还伙同村“两委”人员瓜分了40万元的卖地款?
阿杰:当时,我们以50多万元的价格把村里2亩土地让给了阿铨,然后谎报卖地款是16万元,剩下的40万就由村委会“两委”人员分了。这件事,我尤其对不起父老乡亲。
后悔反思——
谁给钱多投谁,村民也该醒醒
阿杰也曾有“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理想,错综复杂的现实却让他一步步背离初衷。他哀叹了一声说,自己早知道总有一天会进监狱。回首这条路,阿杰除了悔恨,更有忧虑:“村民们根本没有眼光,谁给的钱多,他们就选谁,如果再这样,村就毁了”
南方日报:当时有没有想到这些都是违法的?
阿杰:这个事百分之一百是违法的,我早就知道。2012年的时候,有人跟我说我这样卖土地是犯法的。那时候我就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进来这个地方。但当时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南方日报:现在有没有后悔?
阿杰:现在后悔啊,来不及了。我2012年的时候就后悔了,但是没办法补过。因为我,让父老乡亲们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我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简直是良心被狗给吃了。就算出狱回到家中,也无脸见乡亲父老。
南方日报:今年马上又开始村“两委”选举了,你想对准备竞选的人说些什么?
阿杰:我希望他们用一个很好的心态去竞选,如果想把村建好,就应该通过公平公正的方式。如果要花钱、受人控制的话,就不要去竞选了。不要走我的老路。
南方日报:如你所言,谁给的钱多村民就选谁,你怎么看这种风气?
阿杰:他们根本没有眼光,如果再这样,村就毁了。而且村民几乎不懂法,盲目地认为村里卖地、搞投资,只要不卖到他的东西,触碰他的利益,又有钱发给他们,你们卖给谁,什么价,都不管。其实,这让他们损失更多。我也劝他们醒醒吧。
(本文涉案人员名字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