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林子涵 《 人民日报海外版 》（ 2022年09月22日 第 06 版）
今年以来，欧元兑美元汇率下跌超12%，日前更一度跌破1︰1平价关口，创下近20年来的最低纪录。当前，欧洲饱受能源危机、通胀高企、经济衰退风险等问题困扰，在美联储加息的进一步推动下，大量资金流出欧洲，欧元正在遭遇一场贬值风暴。
专家指出，美元近期的强势表现使欧元承受巨大压力。美元在国际货币体系的主导地位给了美国“嚣张的特权”。美国激进加息，只考虑解决自身通胀问题。至于美元走强会给发达国家和世界带来怎样的冲击，美国就不管了。
欧元尽显疲态
连日来，欧元兑美元汇率在平价附近徘徊。据欧洲央行数据，截至9月19日，1欧元兑换0.999美元，而一年前，1欧元可兑换1.171美元。
与此同时，美元指数创下20年来新高。据路透社报道，美元指数今年已上涨近15%，并于本月初创下110.79的高点。这种涨势在年内还可能进一步走强。
今年以来，美联储因通胀高企等因素开始了密集的加息步伐，已于3月、5月、6月、7月进行4轮加息，累计加息225个基点。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称，在美联储激进紧缩政策的推动下，美元币值升高并碾压世界各地的货币，发达国家承受强势美元重压尤为严重。美联储的贸易加权美元指数今年对其他发达经济体货币已上涨10%，这是自2002年以来的最高水平。该指数反映了美元对贸易伙伴国货币的竞争力。
世界银行发布的统计结果也显示，今年前7个月，27种非美元货币中，包括欧元、英镑等在内的23种货币对美元贬值。
由于同期欧洲央行货币政策紧缩步伐滞后于美联储，美欧利差加大，大量投资资金正在离开欧洲。据彭博社报道，德意志银行援引分析机构数据指出，截至9月7日的一周内，全球基金经理从欧洲股票基金中撤出34亿美元，过去6个月内的资金流出总额达到830亿美元，其中包括美国知名上市投资管理集团贝莱德、欧洲知名资产管理公司Amundi SA等巨头。
而另一边，美国则迎来了国际资本蜂拥而入。据美联社报道，美联储大幅加息的预期，帮助10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从一年前的约1.33%翻了一番多，达到3.44%。报道称，丰厚的美国国债收益率正在吸引来自世界各地的投资者。当来自欧洲和亚洲的投资者购买美国国债时，他们必须将自己的货币换成美元，这推高了美元的价值。
据彭博社报道，美国前财政部长萨默斯近日称，美国是“资本的圣地”。鉴于美元背后的一系列基本面因素，美元还有进一步升值的空间，其中重要的一点是美国不依赖“极其昂贵的外国能源”。
美元强势溢出
今年以来，美国货币政策从疫情暴发后的量化宽松政策转向激进紧缩，造成全球外汇市场大幅波动。
青岛大学经济学院教授易宪容对本报记者表示，当前国际货币体系仍以美元为主导，美元地位短中期内难以撼动。在此体系下，美联储的货币政策不仅是美国国内的货币政策、服务于美国自己的经济目标，其一举一动也会对国际金融市场产生巨大影响。近期美联储货币政策激进收缩，可能在欧元区及新兴市场引发金融风险乃至金融危机。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布的全球官方外汇储备货币构成数据，2022年第一季度，全球外汇储备总额为12.55万亿美元，其中美元资产6.88万亿美元，所占份额为58.88%，与去年第四季度持平。美元仍是全球最广泛持有的储备货币。
对外经贸大学金融学院教授郭红玉对本报记者表示，美联储加息的首要目标，是解决美国自身问题即应对通胀。但由于美元是国际储备和国际结算的主要货币，美国货币政策调整会产生溢出效应，也使得美国更易于利用美元优势分散风险。当前，在美联储连续加息影响下，美元资产收益率提高，更多投资者选择持有美元资产，导致美元回流，使美元进一步走强。
同时，欧元区自身制度特性也影响着欧元区对金融风险的承压能力。
“欧元区‘货币政策统一、财政政策不统一’的机制，以及各成员国之间发展不均衡的现状，导致欧洲央行货币政策的制定和执行难度较高，不利于欧元区及时应对外部形势变化。”郭红玉说。
“欧元背后是19个分散的主权国家，一旦担保体系出现问题，欧元就会出现较高风险。”易宪容说，“当前美元避险作用客观上有所提升，国际资本加速从欧元区外流，加之投机性资本攻击，欧元汇率波动加剧。”
根源在于美国
今日俄罗斯电视台日前援引俄专家的分析称，美国正在利用乌克兰局势的恶化和美元的强势来“收割欧洲”。由于美国已经替代俄罗斯，成为向欧洲供应昂贵的石油和天然气的最主要国家，美国从中大赚一笔。
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独立经济学家谭雅玲对本报记者表示，美国是俄乌冲突背后的推手，正是俄乌冲突引发了欧洲能源和粮食供给紧张。这两大致命问题引发欧洲通胀高企，对欧洲宏观经济产生了较大冲击和压制，导致欧元跌破对美元的平价、欧元区越来越不景气。
“欧元贬值与美元的竞争性战略直接相关。”谭雅玲说，“美元的特殊地位是美国经济的重要保障，因此美国十分重视维护美元地位。美元战略取向一贯以立足利己为主，美元政策以竞争攻击为首。而欧元自诞生之日起就在瓜分美元的市场份额，这让美国尤为不满。绞杀欧元、解体欧元就是美元的最终诉求。此次美国利用俄乌冲突和激进加息，打击欧元区的短板和软肋，成功向欧元区输入通胀，使欧元贬值、欧元区陷入困境。但长期来看，这对区域合作意向是一种破坏性因素。”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刘明礼对本报记者表示，美元霸权使美国享有“嚣张的特权”，这意味着美国可以我行我素，只对自身经济目标负责。当需要提振经济时，美国通过量化宽松等手段刺激经济增长；通胀高企时，美国通过加息进行遏制。至于这些调整会对欧洲及其他经济体产生怎样的影响，根本不在美国考虑的范围内。
“鉴于美元的国际地位，美国的货币政策选择不可避免地会影响其他经济体，其中经常蕴藏着巨大风险，而美国的决策者却不对这些风险负责。”刘明礼说，“这印证了美国尼克松政府时期财政部长康纳利的一句话：‘美元是我们的货币，却是你们的麻烦。’”
“欧元是美国长期警惕和遏制的对象。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后，美国为打压欧元、维系货币霸权，利用美元主导地位向欧元区转嫁风险，使欧洲金融安全受到严重冲击，欧元区甚至一度面临解体风险。”刘明礼说，“此次，欧元贬值虽然未必是美国主观打压欧元所致，更多是欧元区经济基本面在欧元汇率上的反映。但客观上，美元走强、资本回流还是强化了美元的优势，凸显了竞争对手欧元的弱点，进而巩固了美元霸权。”
欧洲无能为力
受能源紧缺、通货膨胀及欧洲央行加息影响，市场对欧元区经济前景担忧加剧。本月初，欧洲央行再次大幅上调欧元区通胀预测，预计今明两年的通胀率分别达8.1%和5.5%，均远高于2%的目标。而欧元贬值将进一步加剧通胀。欧洲央行判断，欧元区经济增长将减速并可能陷于停滞，明年经济增速将从今年的3.1%降至0.9%。
货币兑美元贬值往往意味着利好对美出口。然而，今年欧元兑美元贬值大幅推高了大宗商品进口成本。德国联邦统计局最新的贸易数据显示，以出口大国著称的德国，甚至出现了30多年来的首次贸易逆差。进口成本攀升进一步打击市场对欧洲经济前景预期，使欧元汇率受挫。
在9月8日的欧洲央行会议上，欧洲央行行长拉加德对欧元今年下跌12%表示担忧，称这加剧了通胀压力，并暗示将采取更激进的政策。对此，瑞士百达财富管理发布研究报告称，欧洲央行对美元走强无能为力，“无论欧洲央行的政策是否变得更强硬，经济前景是否有所改善，通常都会被美元进一步走强所抵消。”
“美国越来越多地把美元当作武器。”法国《世界报》网站援引分析师观点称，数十年来，美国一直在遭受“双重赤字”，即国家财政赤字和经常账户赤字。因此，美国严重依赖世界其他地区来融资。“美国一直在利用‘全球银行行长’这一角色特权。”报道称。
美元引发的波动证明，美元作为国际主导货币的地位依然没有改变，但这并不意味着美元强势地位将会永固。
“美国擅长利用美元这一强大支付工具施加制裁，但这对美元自身来说也是一把‘双刃剑’。”郭红玉说，“美国对俄罗斯金融制裁，导致俄对外能源交易更多地依赖欧元和卢布结算，多国也开始了‘去美元化’探索，这不可避免地降低了美元在国际货币支付体系中的占比。货币信誉归根到底体现在支付能力，虽然当前美元在全球央行储备仍近60%，但如果其支付功能持续下降，势必会影响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的功能。”
“美国当前国债逼近31万亿美元，超过GDP的120%，美国滥用货币霸权对俄制裁，也会成为美元的风险。”刘明礼说，“虽然当前美元走强，但从中长期看，美国的经济风险依然较大。”
